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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石油”的祸因:电动汽车的肮脏秘密

编者按:在汽车电动化发展的趋势下,锂是动力电池的核心生产元素,被誉为“白色石油”。这篇翻译自《卫报》的长篇文章,原标题是The curse of 'white oil': electric vehicles' dirty secret,作者Oliver Balch在文中介绍了电动汽车发展背后的肮脏秘密,让你了解在追捧“白色石油”的过程中,人们是如何在以降低碳排放之名,行破坏自然环境之实。

智利阿塔卡马盐田平地洛克伍德(Rockwood)锂矿的锂盐水池及处理区。图片来源:Iván Alvarado/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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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昂·卡索特(JoãoCassote)现年44岁,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畜牧业农民。他居住在葡萄牙北部山区,背靠土地为生,但他已经厌倦了这种苦日子,并且在考虑做出改变。后来,一种全新的矿资源瞬间成了他所在村庄的热点话题。

相比其他的童年好友,卡索特是唯一一个没有出过国找工作的人。因此,2017年,当他听说一家英国公司在特拉蒙提斯(Trás-os-Montes)地区附近勘察锂矿资源时,他立即跟银行打电话,从银行申请并获批了20万欧元(约157万人民币)的贷款。随后,他购置了一台约翰迪尔牌(John Deere)拖拉机、一台推土机和一个便携式储水罐。

那家英国公司名叫萨凡纳资源公司(Savannah Resources),是一家总部位于英国伦敦的矿业公司。该公司勘察团队在卡索特农场所在的那片山丘,结合地质图展开了有关勘察调研工作。整个勘察工作持续了几个月时间。据初步计算,这片山丘可能藏有超过28万吨的锂矿资源。当地的这种银白色碱金属资源,预计足够10年的产量。

卡索特与萨凡纳资源公司位于当地的办事处取得了联系,这家矿业公司后来正式跟卡索特签订了合同,由他负责向该公司的测试钻井地点供水。卡索特的投资回报相当迅速。不到一年的时间,卡索特就赚到了他平时在农场劳作五六年的收入。

萨凡纳资源公司只是几家对葡萄牙中部和北部丰富锂矿资源感兴趣的矿业公司之一。一夜之间,对这种“白色石油”的兴奋与关注,主要源自于一项在当地很少见的发明:电动汽车。

电动汽车主要靠可循环充电的电池驱动,而锂就是这种电池的关键活性材料。锂矿资源主要以固体矿物形式存在于岩石和粘土矿床中,它也可以在盐水中溶解。这种资源之所以受到电池制造商的青睐,其原因就在于,锂矿是密度最小的金属,就同等重量而言,其储存的能量要多得多。

交通工具电动化已经成为向低碳未来迈进的首要任务。在欧洲,汽车出行占欧洲大陆所有碳排放的约12%。为了实现《巴黎协定》(Paris Agreement)达成并承诺的约定,到2030年,欧盟成员国的汽车和厢型货车排放量需要减少至少37.5%。

欧盟还制定了雄心勃勃的目标,力争在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减少55%。对此,欧盟和各成员国也投入了数百万欧元的资金,激励车主改用电动汽车。

部分欧洲国家在有关政策方面还更为领先,提议在不久的将来禁售新的柴油车和汽油车(例如,挪威的这项禁售令将在2025起生效)。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欧洲的电动汽车保有量将从现在的200万辆跃升至2030年的4000万辆。

预计,2030年欧洲电动汽车保有量将突破4000万辆。图片来源:Ben Margot/AP

在这场能源转型战之中,锂是最核心的要素。锂离子电池可以为电动汽车提供动力,同时还能储存电网规模的电力(这种电池同样应用于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中)。

然而,欧洲却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今,几乎所有的电池级金属锂都是进口的。2019年,全球锂产量主要来源于澳大利亚(占全球产量55%)。其它主要的锂生产国包括智利(23%)、中国(10%)和阿根廷(8%),这些国家在地理位置上的分布都比较遥远。

在欧洲,奥地利、塞尔维亚和芬兰等国家都发现了锂矿藏,但欧洲最大的锂矿希望是在葡萄牙。葡萄牙政府正准备向国际公司颁发锂矿开采许可,以开采本国的“白色石油”储藏。

对于欧洲而言,在“自家后院”开采锂矿,不仅物流方便、成本低廉,而且还可以减少交通运输相关的碳排放。此外,由于新冠疫情所构成的大流行对全球贸易产生了巨大影响,这同时也保证了欧洲的供应安全。

事实上,早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锂矿开采问题就引发了相关的警惕。

美国罗得岛州普罗维登斯学院(Providence College)的政治经济学家西娅·里奥弗朗西斯博士(Thea Riofrancos)指出,当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日益严重,主要贸易国在贸易方面也存在一定的摩擦。她称,无论欧盟政策制定者在新冠疫情之前有什么担忧,“现在他们所担忧的,肯定比之前高出了一百万倍。”

获得锂矿供应的迫切需求,掀起了锂矿开采的热潮。对“白色石油”的争夺战,可能会对开采地的自然环境会造成破坏。但由于这种资源有助于降低碳排放,矿业公司也因此把欧洲的环境政策用来当作背书。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即我们现在的消费和生产模式,根本是不可持续发展的。”里奥弗朗西斯博士说,“每一辆电动汽车的背后,都意味着大量的锂矿开采、提炼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污染活动。”

在特拉蒙提斯地区的小村庄Muro,卡索特也有自己的担忧。当地锂矿勘察阶段的工作于去年早些时候已经结束,但他购买的昂贵机器却闲置在了农田里。

萨凡纳资源公司还在等待葡萄牙政府为其颁发锂矿开采许可。萨凡纳资源公司承诺,如果能获得许可,其将在该项目上共计投资1.09亿美元。此外,这个项目还将在山坡上开辟一个像开放性伤口一样的采石场。卡索特对此并不介意。他只想回到他的推土机上。

就锂矿开采而言,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卡索特那样保持着高涨的热情。现年50岁的马里奥·伊纳西奥(Mario Inacio),是一名职业舞者。过去30年来,他一直居住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去年,他回到了自己在葡萄牙的家乡,计划在充满田园风光并与世隔绝的乡村深处,打造一个瑜伽疗养地,让慕名而来的客人能够在鸟鸣声中醒来。

伊纳西奥和他的伴侣米尔科·普林斯(Milko Prinsze)已经选中了一个完美的地点——葡萄牙中部的一个废弃农庄,农庄周边有一片占地面积约47英亩(约19万平方米)的荒芜之地。农庄主屋需要彻底翻新,但其余地方都基本与他们的预想一致。

第一次开车走在蜿蜒坎坷的车道上时,伊纳西奥欣喜地谈论着他们可以做出的改造计划——把房子的功能区域扩大,外围建筑改造成私人生活区,并且在岩石上开辟一个天然的水池。他还找到了用作瑜伽室的位置:一个可以看到开阔草地和远处山丘的小山坡。

在这对夫妇第一次看上这个地方的六年之后,他们的瑜伽疗养胜地Quinta Da Lua Nova终于准备好面向付费客人开放了。

然而,新冠疫情的突然暴发,直接导致了国际游客的短缺,疗养胜地仅有的九间客房也很难达到满房状态。此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顾虑,笼罩在伊纳西奥投入毕生积蓄的这一事业上。

伊纳西奥走到一楼的一扇落地窗户前,指着外面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地说,“这一片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用来开发锂矿。”

过去几年以来,葡萄牙各地一小群焦虑的居民聚集在一起,公开发表了他们对政府支持锂矿开采计划的担忧。

由于公开的信息不多,这些团体只好向当地规划部门和市政厅展开有关咨询。就伊纳西奥的咨询而言,他称,他被告知自己提交的信息会被“转达”。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与此同时,据有关报道,包括萨凡纳资源公司和葡萄牙本地的锂矿资源公司Lusorecursos等多家公司已经在葡萄牙各地展开了早期阶段的勘察工程工作。

有反对者甚至找到了一份葡萄牙能源部于2016年委托展开的葡萄牙锂矿资源技术评估报告。后来,有关政府部门的发言人证实,政府目前正在与多家矿业公司展开讨论,但目前尚未做出明确的决定。

若昂·卡索特(JoãoCassote),图片拍摄于葡萄牙北部某可能用作锂矿开采之地。

伊纳西奥和一些对锂矿开采保持关注的当地居民建立了各种WhatsApp和Facebook聊天群组。2020年1月,一张地图开始在这些聊天群组中流传。这张地图是由当地一位专门从事制图工作的软件开发商制成,内容似乎印证了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地图上,各种各样的几何图形组合分布在国家地图版图的内陆地区,毗邻圈划的多个自然保护区。

一系列地方和全国性的抗议活动,包括2019年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举行的游行活动,都试图在提高普通民众的意识,让人们了解现代采矿业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影响,包括潜在的工业规模的生态环境破坏、化学污染、噪音污染以及较高程度的水污染。

此外,他们还提出了对旅游业影响的担忧。旅游业是葡萄牙内陆地区的经济支柱,2019年这些地区的旅游收入高达184亿欧元(约1480亿人民币)。

所有的这些担忧都出现在一个公民运动联盟最近发表的所谓的“国家宣言”中。尽管当地媒体进行了大肆报道,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其影响力却微乎其微。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全国性环保运动的相对薄弱性。葡萄牙是欧洲少数几个没有绿色和平组织(GreenPeace)分支机构的国家之一。据欧盟的一项调研,在所有欧洲消费者中,葡萄牙人最不愿意支付更多的费用购买生态品牌产品。

对于来自葡萄牙布朗库堡(Castelo Branco)中部地区巴尔科村(Barco)的43岁大学讲师玛丽亚·卡拉莫(Maria Carmo)来说,这种缺乏参与的现实情况表明,大多数城市和沿海地区的葡萄牙人对该国内陆农村地区的感觉都是冷漠的。

过去约50年以来,葡萄牙农村地区的总体人口一直在持续减少。数以十万计的人口都离开了人口已经匮乏的贫穷内陆地区,到国外或者该国沿海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些人基本上没有再回过家乡。

如果附近地区的锂矿开采许可获批的话,伊纳西奥和一部分坚定拥护者准备在法庭上与之抗争。卡拉莫就不那么确定了。她在布朗库堡的活动团体已经解散了,其中半数成员都对村庄里露天开采锂矿的可能性保持开放态度。

据他们称,如果这件事情必然要发生的话,那为何不协商获得一定保证呢?当地村民还说,巴尔科村过去本来就有个锡矿,所以情况也不算特别糟糕。

然而,卡拉莫却认为,把这两种矿藏开采做比较本来就不正确。她的父亲和祖父都曾在村外的那个锡矿开采地工作过,这个锡矿在上个世纪60年底初关闭。当时,采矿规模小,而且是在地下展开的作业。

相比之下,这个新的锂矿却可能要开凿半座山,甚至还可能会破坏山顶上青铜时代人类定居地的遗迹。村民们还担心,化学品的排放问题还会污染附近的泽泽雷河(Zêzere River),而他们的庄稼还需要靠这条河水来灌溉。

经过三年的抗争,卡拉莫已经身心疲惫,准备放弃。她感觉政府部门完全是闭目塞听,而她身边的那群积极分子也已经丧失了兴趣。“如此大的破坏。”卡拉莫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巴黎和柏林那些具有生态环保意识的城里人自我陶醉地开着零碳排放的电动汽车到处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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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利阿塔卡马盐田平地SQM矿业公司的锂盐水池及处理区鸟瞰图。图片来源:Iván Alvarado/Reuters

另一方面,支持者葡萄牙发展锂矿开采的人认为,对当地的破坏是解决气候危机过程中必然要面对的一个小代价。他们指出,风力发电站、太阳能园区以及水力发电站等创新项目,从长期来看有助于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并且还会对当地居民产生一定的积极影响。

在萨凡纳资源公司发布的投资者须知说明中,其提到计划开采的这一矿产,在长达11年的开采期内预计可以实现15.5亿美元收入,这些资源可以用于制造足够多的电池组,并且能避免1亿吨二氧化碳的排放。

萨凡纳资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大卫·阿彻(David Archer)的态度还更为乐观。他在伦敦总部办公室说道,萨凡纳资源公司的这一笔数百万美元的投资,可以提高“全球公域的整体质量”(译者注:全球公域指处于国家主权管辖范围以外的区域及其资源)。

他给出了几个非常简单直白的等式:锂矿等于电池,电池等于电动汽车,电动汽车等于交通碳排放,交通碳排放又等于减少面对当今气候紧急状态的脆弱性。

阿彻还补充说,这个项目还将为当地带来新的就业机会(在特拉蒙提斯地区提供多达800个就业机会)、增加当地税收,并且为葡萄牙的经济带来4.37亿欧元的增长。阿彻称,从投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绝对值得投资的项目”。

对此,葡萄牙政府表示赞同。在一个针对外国投资者的宣传视频中,葡萄牙环境部部长还将葡萄牙称作“世界能源转型的领导者之一”。该短片还强调了本届政府对生态创新新政策的“坚定承诺”。

反对者则认为,只有是有利可图的领域,当地的环境影响几乎总是被忽略。公益性国际联盟组织行动援助(ActionAid)全球气候负责人哈吉特·辛格(Harjeet Singh)表示,几十年来,同样的困境已经使国际气候谈判受挫。

北营国家希望达成更严格的排放目标,而南营国家目前则关注的是经济发展,并合理地认为,应对并解决气候危机的重任,应该落在对造成气候危机负有主要责任的后工业社会身上。

“绿色科技对于向可再生能源过渡至关重要。”辛格说,“但这并不代表不会产生不利影响。我们需要确保的是,不能总是让最贫穷和最边缘化的国家和地区遭受这些不利影响。”

智利阿塔卡马盐田平地SQM矿业公司的锂盐水池及处理区鸟瞰图。图片来源:Iván Alvarado/Reuters

在南美洲国家智利,关于矿藏开采影响的抗争已经存在并持续了多年。现年36岁的拉蒙·巴尔卡扎(Ramón Balcázar),是一名社会活动人士。他出生于智利中部奧希金斯(O’Higgins),并且在这里长大。

巴尔卡扎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是著名的产铜地区。他很早就意识到了大规模采矿的潜在危害。长期以来,有关土地使用、水权以及化学污染的纠纷,是上个世纪90年代他还处于青少年时期的“主旋律”。

六七年前,巴尔卡扎搬到了智利北部绿洲小镇圣佩德罗德阿塔卡马(San Pedro de Atacama)。这个小镇位于著名的安第斯盐田附近。从远处来看,这个小镇全景就像是一大块粗糙、灰白相间并且日照充足的地毯。在这片广阔无垠、万里无云的沙漠晴空下,巴尔卡扎终于感受到了自由的呼吸。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却走进了另一个“战区”。这个小镇位于一个矿区的最西端,这个矿区的北方,穿过阿塔卡马沙漠(Atacama desert)就是玻利维亚,而西边就是阿根廷。这一地区气候极其干燥,其干燥程度是美国加州著名景点“死亡谷”(Death Valley)的50倍。该地区干涸的表面之下,隐藏着一个富含矿物质的地下世界。

历史上,有许多矿业公司就曾在这个地区开采过矿藏。其中,最多的就是丰富的铜矿,其次还包括少量的碘矿和硝酸盐矿。据有关估计,这里还蕴藏着多达全球一半储量的锂矿资源。

在5到10年前,当锂离子电池的话题开始在这个地区每个采矿小镇流传开来时,一夜之间增加了许多开采许可申请和投资,并且有关开采设施也进行了扩张。这个地区后来被称为“锂三角”。

矿业公司坚称,其采矿业务是可持续的。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Mexico City)攻读研究生学位的巴尔卡扎说,矿业公司的这一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没有人知道,如此大规模的锂矿开采,会不会对阿塔卡马地区脆弱的自然生态环境造成什么影响。

与葡萄牙不同的是,这里的锂矿是在盐水中发现的,所以采矿作业不会使用炸药和推土机,也不会留下难看的坑。相反,这里有一连串大型、整齐分离的蒸发池,里面装满了数百万公升的盐水。这些盐水都是从地表下抽出来的,置于盐水池中在烈日下蒸发。

像巴尔卡扎这样的居民,其主要顾虑是该地区大而空的地下含水层,即抽出盐水的含水层。他们认为,这可能会引起一场灾难。在富含盐水沉积物的含水层上面,是一层干净的地下水资源。因此,抽出盐水层可能会直接污染宝贵的地下水资源。

巴尔卡扎一直在与安第斯盐田多民族观察站(Plurinational Observatory of Andean Salt Flats)合作,这是一个由科学家和相关公民组成的组织,旨在为当地绘制生态环境变化图。他们的证据,包括牧场面积萎缩、农作物歉收,以及动植物群的消失等等,都指向了荒漠化进程,并认为这是锂矿资源开采加剧所导致的直接后果。

巴尔卡扎称,扰乱一个“巨大、复杂的水文系统”所产生的影响,无法在一两天就看出来,“但毫无疑问的是,其中绝对与锂矿资源的开采有关。”

前不久,锂矿公司SQM的业务拓展计划被智利某法院以环保因素为由叫停。但除此之外,其他几乎所有旨在获得当局支持的努力都失败了。在智利,巴尔卡扎说,为了发展的名义,某些领土和自然环境总是“值得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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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esenfeld公司的锂回收设备。图片来源:Duesenfeld

当矿业公司在世界各地的沙漠和乡村寻找锂精矿的同时,也有机构和组织在寻找不用派矿工下地面就能制造电池级锂的方法。

在德国萨克森自由州(Saxony)农村的一个四周都是田野的工业区,现年37岁的克里斯蒂安·汉尼斯(Christian Hanisch)就在通过回收端来寻找解决方案。“如果不从地下挖掘锂矿,而是利用现成的某种含锂成分的成品呢?”他说。

过去10年,开采和提炼的锂矿资源超过了50万吨,其中绝大部分都用于那些已经或者即将淘汰的废弃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中。

汉尼斯在德国洛桑联邦理工学院(Braunschwei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攻读博士学位时,合伙成立了一家专业的回收公司Duesenfeld。在公司办公地一楼简陋的办公室里,汉尼斯承认,目前的挑战仍然非常大。

日常生活中,各种设备中的锂离子电池的体积通常都不大,而且微小难弄。因此,从可行并有望成功的立足点出发,汉尼斯决定从大的着手,从废旧电动汽车电池开始。他指了指窗外,隔壁工厂外的柏油路上,堆放着几块刚送来的电池组样品。每块电池组的大小与厚实床垫大小相当。

拆除电池的沉重塑料外壳并不难,真正的挑战在于电池芯内部的锂。

目前,主要有两种可选方案:要么将这些组件加热到300℃左右,从而让锂蒸发出来,要么就通过酸和其他还原剂将锂过滤出来。由于锂的高度波动性(容易爆炸),加之还与其他金属混杂在一起(混杂其他金属是为了更好的导电性),这两种方案的难度实际上还更大。

据有关行业分析预测,全球锂回收行业的产值在未来十年内可能会增长12倍,到2030年将突破180亿美元,回收行业创新者之间的竞争也还在升温。

仅在德国,Duesenfeld公司就面临来自至少三家锂回收初创企业的竞争。在邻国比利时,城市废物回收企业Umicore(由一家冶炼公司转型而成)正研发自己的核心技术,但目前没有透露任何细节。在法国,也有一家在欧洲境内比较有影响力的公司Snam。

令汉尼斯非常有信心的是,他研发的工艺流程具有一定的优势。他合伙创立的Duesenfeld公司没有采用高温加热(高能耗)或还原过滤(剧毒)的方式,而采用的是机械分离方式。这种方式主要是通过物理方式将电池拆解,并通过磁化和蒸馏的组合方式提取剩余的锂残留物质。

从奔驰S级混合动力汽车拆解出来的锂离子电池。图片来源:Alamy

在Duesenfeld公司的工厂,在一片嘈杂的嗡嗡声和叮当声中,整块后墙面前有一个类似潜水艇的大型圆柱形装置(据称是“破碎机”),装置中部空间有各种管道和漏斗,还有传送带和工作台。整条生产线让人看不明白哪里是起点和终点。看着自己的发明,汉尼斯表露出一副极其开心的表情。“这的确很嘈杂,”他承认道,“但这是最绿色的锂回收方式。”

汉尼斯在萨克森自由州农村的一个农业家庭中长大,这一背景也激发了他在环境保护方面的远大志向。去年初,他又成立了一家咨询公司No Canary,主营业务是提供专业的低碳咨询服务。

其业务范围涉及从材料阶段到终端处置全流程的低碳解决方案,不仅包括电池,而且还包括整台电动汽车。“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瑞典激进环保主义人士)是对的。”汉尼斯在他举办的首届网络研讨会上说道,“我们在低碳化方面的步伐还不够快。”

减少或不再使用汽油车和柴油车不是唯一的问题核心。从制造端来说,无论是电动汽车还是其他类型的汽车,都会造成碳排放,比如熔炼车身钢材料所需的煤炭,以及跨洋运输电子元件所需的柴油等等。

就当前而言,制造锂离子电池所需的额外材料和能源可能意味着,制造电动汽车所产生的碳排放比汽油车或柴油车还要高。据有关数据,制造电动汽车所产生的碳排放高出了38%。在国家电网的电力实现完全可再生之前,为电池充电在一定程度上还将依赖煤炭或燃气发电站。

就电池成本而言,锂的成本仅占一小部分。这即意味着,制造商不太可能去寻找造价更低的替代品。事实上,回收锂的成本比从地下开采锂矿资源的成本还高。

对汉尼斯而言,其主要成本之一就来自于终端流程:将回收的锂从回收状态(硫酸锂)转化为可用作电池的形式(碳酸锂)。由于没有资源建造自己的化工厂,Duesenfeld公司只好将其终端产品(一种颗粒状贵金属混合物)交付到一个湿法冶金工厂进行最终处理。

美国伊利诺伊州阿贡国家实验室(Argonne National Laboratory)电池回收系统专家琳达·盖恩斯(Linda Gaines)表示,对于现有的回收工厂来说,锂并不是主要的利润来源。“真正赚钱的是回收钴、镍和铜,锂并没有太大的价值。”盖恩斯说。

与风力发电机和太阳能电池板一样,随着电池制造商的规模扩大,回收锂的价格可能会下跌。如果这个假设成真的话,那接下来可能会出现严重的供需失衡问题,并且亟待解决。

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预计未来五年电动汽车的总销量将增长4倍以上,达到1100万辆。因此,对锂的需求也会相应增加。

据彭博社能源财经(BloombergNEF),到2025年左右,每年的锂消费量可以轻松突破70万吨。因此,即便Duesenfeld公司及其竞争对手能够回收过去十年内生产出的所有锂,到2025年,也只能够为新的电动汽车电池提供约九个月的电力。

新冠疫情所造成的经济衰退,给相关活动按下了暂缓键,新的锂矿开发需求也大幅降温。随着疫情对全球造成的影响不断延长,购买新车的需求,包括环境友好型汽车,也不再是消费者的迫切需求。

随着制造速度的放缓,全球市场上锂过剩问题也直接抑制了“白色石油”的迅速发展,只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性的。

投资者仍然看好锂的长期发展前景。随着美国新一届政府的上任,应对气候危机的措施有望重新获得支持。在美国大选后的两周内,总部位于智利的锂矿公司雅保(Albermarle)股价上涨超过了20%。英国首相鲍里斯殿·约翰逊(Boris Johnson)也宣布,英国计划从2030年起全面禁售汽油车和柴油车,这则消息也给对市场起到了激励作用。

欧盟委员会仍然希望有一个属于欧盟的锂产业。去年9月,斯洛伐克外交官、欧盟委员会副主席马洛什·谢夫卓维奇(Maroš Šefčovič)公开赞赏葡萄牙的计划,并称其是汽车行业的“必要一步”。谢夫卓维奇还承诺说,欧洲投资银行(European lnvestment Bank)还将随时提供必要的协助。

他的言论与欧盟推出的一项新的原材料战略不谋而合。该战略的目标之一,就是到2030年实现欧洲锂供应量增加18倍,同时减少欧洲对第三方国家锂供应的依赖。

对于葡萄牙锂矿计划的反对者而言,这是令人极其沮丧的消息,但谢夫卓维奇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丝安抚。他声称,必须要跟“当地社会”对话后再做出是否开采的决定,“我们必须向当地保证,这些项目不仅具有足够的重要性,同时还将有利于该地区和国家的发展。”

现代企业责任运动就是建立在这样的逻辑之上而发展起来的。首先,它并不承诺消除所有负面的工业影响。相反,它承诺的是“管理”这些影响,然后用谢夫卓维奇的话来说,用补偿性的“利益”来平衡任何潜在的损害。

就葡萄牙北部萨凡纳资源公司开发的锂矿而言,该公司承担采矿会对当地环境造成影响,但同时也辩称,相比好的方面而言(比如外来投资、新增就业以及社区项目等等),这些影响实际上利大于弊。

智利洛克伍德矿开采出来的经加工后的碳酸锂样品。图片来源:Ivan Alvarado/Reuters

伦敦皇家艺术学院(Royal College of Art)的葡萄牙籍环境建筑师戈多弗雷多·佩雷拉(Godofredo Pereira)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对智利盐田开发的一手观察表明,跟当地社会展开对话的提议最多只是空有其名。即便是在阿塔卡马,虽然有关国际协定已经赋予当地土著群体“自主、事先的知情同意(FPIC)”权利,但是像巴尔卡扎等反对者的声音仍然很难被听到。

相反,支持采矿的群体观点却被认为是普遍观点。如有必要,只需要将锂定义为具有“战略”或“关键”国家价值的矿物,就不需要或者可以削弱取得有关方面同意的必要性。考虑到锂对减缓全球变暖和更清洁空气的积极贡献,这样的做法并不难。

另外,佩雷拉还认为,承诺的平衡往往也不会像它们最初看起来的那样。企业责任的自愿性,即意味着如果矿业公司愿意的话,他们可以改变主意。即便当地团体成功地谈妥了一笔固定的特许权使用费(以阿塔卡马一家主要的矿业公司为例,特许权使用费为销售额的3.5%),当地群体也经常会在随后的分账斗争中出现分裂。

事实上,以绿色科技的名义来挖空葡萄牙的矿山,可能仍然是可以避免的。一种替代性的、争议性较小的技术可能会出现。例如,丹麦氢气公司Green Hydrogen Systems提供的解决方案,就可以帮助欧洲减少多达10%的碳排放。

更直接的解决方案,就是重新思考我们的出行方式。正如普罗维登斯学院的里奥弗朗西斯博士指出,如果每个人出行都能够选择“合理的交通方式”,比如火车、电车、电动巴士、自行车以及拼车等方式,那么对各种乘用车的需求肯定会在一夜之间萎缩。

然而,对于葡萄牙的反对采矿群体而言,时间却在流逝。里奥弗朗西斯博士认为,当地居民必须要求对话,以便“就希望达成的发展模式展开对话”。

他称,如果人们能更好地了解有关情况,舆论就有可能站在他们这一边,该国的锂矿开采计划就有可能被搁置。这样来看,葡萄牙绿党前不久针对开采政策提出展开全国影响评估的要求还是有希望的。

葡萄牙的反对者可以看到的是,阻止绿色增长并不会让他们走得太远。葡萄牙的内陆地区需要投资与发展。在卡索特所在的邻村,一个操场的围栏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珍爱生命,远离矿井(Sim à Vida, Não à Mina)”的标语。

对于包括伊纳西奥和卡拉莫等反对采矿的人士而言,“生活”就是生态旅游、再生农业、当地供应链和其他形式的低碳生活。对于卡索特而言,这意味着体面的工作与可观的工资。为了绿色未来,同时考虑这两种视角的观点将是至关重要的。

来源:36氪

作者:神译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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