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田诚：汽车产业进入百年不遇之大变局

10月25日早8点半，当内田诚（Makoto Uchida）拖着行李箱出现在“2023日本移动出行展”日产汽车高层访谈703室的时候，50多位中国媒体已经在现场等候。他用中文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坐在前台，访谈立即开始。

2019年，因为戈恩事件所造成的巨大震荡，日产汽车亟需一位资历能力优秀、但又在核心权力结构中入局不深的新CEO。时任东风汽车有限公司总裁、日产中国管理委员会主席的内田诚被选中，作为公司的新任首席执行官，该任命在2020年1月1日生效。彼时，日产汽车在中国的销售量和利润额，均达到顶峰。 

在他回国出任日产汽车公司董事、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之时，谁也没想到，持续三年之久、蔓延全球的COVID-19疫情会突然出现。更没有人会想的，三年之后，全球汽车市场出现了重大变化，包括日产汽车在内的日系车企，在中国市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挑战。

作为中国的老朋友，在10月25日与中国媒体的这场访谈中，内田诚展现出足够的坦诚和直接，这种风格，迥异于绝大多数日本企业的高管。关于日产汽车乃至日本汽车业，面对挑战的思考、决策和即将展开的行动，他几乎和盘托出。 

鉴于全球汽车产业的变化和流动趋势，2023年将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转折点。因此，这次访谈具有相当的历史意义。本文为访谈速记，有删减，其中重要的部分以黑体标出，供读者参考。

Q1：此次日产在日本移动出行展上会有哪些产品和新技术，这些产品代表了公司的哪些愿景？

内田诚：首先欢迎各位莅临此次日本移动出行展，“大家好！”日产汽车的企业宗旨是“推动创新，丰富人们的生活”，这是日产汽车存在的意义。在推进电动化的过程中电驱化和智能化技术是日产最擅长的领域，还有日产汽车为客户提供的价值。基于这三个支柱，我们打造了五款概念车。这些概念车有不同的用途。作为电动汽车的先驱，我们面向不同消费者展示适合他们的产品，也希望了解消费者未来的需求，通过大家的体验获得宝贵的意见。在展示这些概念车的同时，每个车型都对应了不同消费人群的代表，创造了代表性的虚拟人物，每款车型都有我们非常鲜明的主题，请大家来体验。作为电动汽车的先驱，我们希望发挥长期积累的技术实力和经验，为客户提供更多的价值，这是我们此次参展最主要的目标。

Q2：请问您如何看待日产汽车在中国市场的下滑态势，对此有何改善计划？

内田诚：在中国市场，我们开展很多合资业务，中国市场一直非常具有挑战性。首先我们在中国的合资业务，从整体来看市场环境确实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5-8月份在中国市场有61款新车型投入了市场，所以竞争是非常激烈的。正如我在7月26日的日产汽车全球财报发布上所说的，及时推出适合中国用户的产品，"Time to market "（适时投入产品）和 "Design to market"（为市场定制产品），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针对中国市场进行精准的分析，投入精准的产品，而且要适时的投入产品。

我们在中国的合资企业——东风日产已经有20年的历史了，累计销售日产品牌车辆超过1500万辆，我们也拥有一批认可日产品牌的用户。我们还有中国本土品牌“启辰”，我们将中国视为独特的核心市场，从零开始研发适合中国用户的产品，这是日产汽车设计研发的核心之一。

因此，我们将运用这些优势来开发适合中国用户的电驱化产品，这是未来日产汽车变革的重点。我们需要关注成本竞争力，包括供应链，我们也要打造出有日产特色的产品，洞悉中国市场的变化，满足中国用户的需求，这些都是我们的关键所在。在7月的财报发布会上，我也说过我们将会以这个方向作为未来的战略，也是我们现在正在探讨的议题。

当下的市场环境确实非常具有挑战性，我们首先要保持现有的市场地位，不断扩大新的用户群体，这一点至关重要。并且，正在与中国当地的合作伙伴共同商讨如何将现有的战略与未来的战略相连接。

Q3：您如何看待疫情前后，中国汽车市场的转变？作为一家国际化企业，日产将采取哪些形式、战略和措施来应对不同地区市场的差异？

内田诚：其实，COVID-19疫情前汽车产业已经进入了所谓百年不遇之大变局的变革期，随着COVID-19疫情，出现了供应链的问题，商业环境变得更加复杂和具有挑战性。通过我们此次推出的概念车大家可以感受到，如果我们只是重复同样的事情，只是在现有业务的延长线上，我们的企业是没有发展前景的。在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中，我们必须向用户提供独具特色的新价值，这才是我们生存和发展的主要策略。这次为大家展示了新的概念车，也想了解各位的反馈，我们将继续探索未来可以为用户提供怎样的新价值。

有一点是肯定的，疫情后的商业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未来我们要因势利导的求变，并保留和强化我们的传统优势。在中国市场，我们要着力推动电驱化战略的落地。如各位所知，今年是日产汽车成立 90 周年，我们积累了很多经验，经营模式也相当成熟。这种模式在如今的市场环境，到底还适不适合？我们要重新思考。

我们关注中国本土的汽车厂商，他们应对市场变化的反应非常迅速，这一点要向他们去学习。我们也有自己的强项，并将继续发挥我们的优势。向其他人学习，并推动我们的变革。其实，在疫情前我们已经预测到类似情况的出现，但是变化的速度比我们预测的要快，以上是我对疫情前后环境变化的看法。 

Q4：今年7月日产推出了一系列新能源车型，包括ARIYA艾睿雅、超混电驱奇骏、启辰大V DD-i超混动等车型，但是我们也看到日产的销量一直在下滑，日产内部有没有分析是哪些原因导致的？

内田诚：正如我刚才所说，市场环境越来越具有挑战性。我们以当地市场的业务改善为重心，让中国用户更好的体验到我们的产品。购车用户对于我们的产品反馈不错，目前的价格也比较容易让大家接受，但是竞争环境的变化超出我们的预期。未来我们将时时关注和分析中国市场，推出下一步对策。今年我们定价策略的趋势是前所未有的，投入车型的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抛开未来的战略，当下的路该如何走，需要我们非常慎重地去考虑和实施。

提升现在的市场地位很重要。目前的销售的确是在下滑，我们接受这个现实。我们也与中国的合作伙伴一起商讨今后的对策，全力以赴，也希望各位继续看好我们。

Q5：日产汽车在中国市场是否将继续投资？

内田诚：我们当然会继续在中国投资。中国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市场，并且我们已经在中国深耕了20年，累计销售了超过1,500万辆日产品牌的汽车，我们要为我们的客户带来日产汽车的新价值。同时，我们也坚信未来在中国市场将有良好的发展，我们会继续向中国投资。答案是肯定的。

今天为大家展示的概念车，也有来自中国设计中心的参与。各位在这次车展中也能看到，有很多设计是非常适合中国消费者的。此次发布的概念车中，日产Hyper Adventure纯电动概念车就是由中国设计中心的设计师参与的作品，是一款体现冒险精神的未来概念车。

请各位了解以上的背景后，再仔细观察一下我们的概念车，给我们更多的意见，这款概念如何？适不适合中国的消费者？或者有哪些需要改善？明后天大家将前往参加日产汽车设计之旅和技术之旅，在那里将看到我们面向未来的技术和设计。也期待各位给予更多的建议，因为大家的意见非常宝贵，是设计出适合中国用户产品的珍贵的建议。我们认为中国市场非常重要，中国用户非常宝贵，我们也会继续努力。

Q6：当前的电动化发展趋势飞快，请问日产汽车未来在电动化方面的动作和策略？

内田诚：关于电动化战略，如我刚才所说的“在中国，为中国”，我们将利用在中国的资源，更加快速地开发符合中国用户需求的产品和配置。关于未来战略的具体细节，我们将在11月发布财报业绩时，公布更详细的信息。虽然今天还不能透露给各位我们将开发哪些车型及产品规划，但我们将大刀阔斧的调整战略以确保企业未来的成长，我们正在研究这一课题，并将在适当的时间向各位说明。 

Q7：今年恰逢日产汽车成立90周年，在过往的燃油车时代，日产品牌有着很鲜明的技术标签，那么在新能源时代，日产会如何塑造自己独特的品牌标签，特别是在技术方面？

内田诚：从今天发布的概念车可以看出我们对智能化的关注。目前，日产汽车正在开发基于激光雷达（LIDAR）的先进辅助驾驶技术，计划到2030财年，在全部新车型上搭载新一代的激光雷达系统（LIDAR），至2026财年，日产和英菲尼迪品牌车型将有超过250万台车辆搭载ProPILOT超智驾技术。在驾驶辅助技术研发方面，为了有效降低事故的出现，融合新一代高性能激光雷达（LIDAR）并与现有技术相集合，可以预防和减少交通事故的发生。如果我们把日产迄今为止所开发的技术结合起来，就可以预防导致事故出现的大部分因素，我们认为这一点仍然非常重要。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全球，首要任务是为用户提供安全可靠的驾乘体验，让人们安全、放心的驾驶。

我相信，通过这方面的努力将丰富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也会促进电动化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在电动化技术方面，我们正专注于全固态电池，正如我们两年前发布的“日产汽车2030愿景”（Nissan Ambition 2030），我们一直专注于全固态电池的研发和应用。日产汽车是自研自产电池的先驱。在这方面，包括与电池相关的特性材料，我们已经进行了 35 年的研究和实验，我们希望以适当方式将全固态电池全面投入量产。正如我之前所宣布的，2024 财年将在横滨启动试点工厂。但是，正如大家所知，全固态电池面临着各种挑战，但我们已经在这方面跨出了一步。

全固态电池全面优于现有的锂电池，未来实现量产将用于诸如日产Hyper Tourer概念车的产品，将提供更加舒适的车内空间和驾乘体验，我们致力于尽快将其商业化，希望在2028财年之前实现量产，而试点生产计划将在今年年底完成，随着试点计划的完成，意味着实际产品即将投入使用，这也是日产技术的一个有力证明。

今天展示的概念车充满了以上的元素，请大家在参观的时候多多关注。 

Q8：请问未来日产会在中国推出更多的电驱化车型吗？以及搭载e-POWER技术的产品。

内田诚：日产将继续推进e-POWER和纯电做为电驱化的两大支柱，纯电和e-POWER车型都具备很好的亲和力，电驱动体验是其中的关键。我们将继续努力，让更多的中国用户接受e-POWER技术。另一方面的关键是，充分利用和发挥我们在中国现有的资源，开发适合中国市场的电驱化产品。   

Q9：内田总是否也认可汽车行业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说法？在企业战略方面，日产做了哪些具体调整？

内田诚：从全球来看，如何应对当前的市场环境，并在其中推进可持续发展，这一点非常重要。日产汽车在2020年提出的"Nissan Next "中期事业计划，将于2023财年结束。我们一直在全球范围内执行这一计划，在面对各种挑战的过程中构建良好的财务基础、提高销售质量，以及为将来的行动做好准备。现在我们正在稳步推进中。

我们正在制定下一步计划，也就是新的中期事业计划。就日产汽车如何在不断变化的市场和商业环境中为客户提供更好的产品、在哪些区域市场采取何种战略进行充分的讨论。

我们怀着非常强烈的紧迫感，特别是在电驱化方面。在11月公布财务报告时将发布新的战略方向，具体说明日产汽车在中国如何提升价值。我们需要变革，要调整过时的、不适合的策略。不仅是日产汽车，其他车企也是如此。因此，在时刻牢记这一点的同时，如何把握当下，在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中提升我们在汽车行业的影响力，是管理层最关心的事情。汽车行业飞速变革，地区环境日新月异，企业有社会责任去解决碳中和这个重大课题。我认为，最困难的是如何平衡各种问题，如何管理业务、制定战略。因此，在两年前日产汽车提出了 “日产汽车2030愿景”(Nissan Ambition 2030)，我们必须不断探讨未来如何更具象地实现这一目标。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各个市场，适用于我们的员工，也就是让我们共同建立正确的目标，并朝着这个愿景和目标迈进。

今天，我们展示了一系列的概念车，基于市场和用户的评价与反馈，我们致力于为用户提供愈加令人兴奋和激动人心的产品，成为富有激情令人兴奋的品牌，这是我们追求的方向。

非常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