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们，动了谁的奶酪？

系列一

——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前言：4月10日，阿里182亿元的天价罚单一石激起千层浪，官方的表达是阿里触犯违反了“二选一”的反垄断法规。

本系列文章从税收/效率公平/博弈论等角度分析，期望给到大家不一样的观点。

1、历史的回响

公元前59年，时任罗马执政官恺撒提出，在罗马的行省内，废除包税人制度。

所谓包税人制度，指罗马的行省对税收采用竞标制度，私人业者可以竞标，中标者称为包税人，中标后，包税人向国家预缴税收的1/3作为预缴税。然后国家在拿到钱以后，将征收税的权利授权给包税人，由包税人去收税。

公元1994年，时任朱相，南征北战，先后走了十几个省，与地方官员面对面地交（shui）流(fu)分税制。从此，中国的财税体制由过去的财政“大包干”时代进入分税制时代，当年中央的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总收入比例由1993年的22%上升至1994年的56%，彻底改变了中央财政“入不敷出”的局面，从此中国经济“枝强干弱”扭转为“枝弱干强”。

而当时的国外媒体，称朱为经济沙皇，而沙皇一词来源于恺撒。 

2、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前几年，中国某著名汽车二手车电商的广告铺天盖地“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当然结果大家都知道，中间商到底有没有赚差价。

显然，这个包税人也是中间商的一种，那么任何一个国家的中央机构在征税这个问题上需不需要中间商？什么时候需要中间商？需要什么样的中间商就值得探讨一下。 

好在，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已经给了我们一些答案。 

（一）由于地理或者经济业态的原因，直接征税成本高，征收来的税还不够支付征税人员的吃喝拉撒，中央政府愿意找一个当地代理人即中间商。 

如唐以来对西南少数民族基本采用的“土司”制度，在土司统治下，土地和人民都归土司世袭所有，土司各自形成一个个势力范围，司法、财政、行政、兵事都可以自治，只需要象征性的向朝廷缴纳微薄的赋税。 

随着技术进步或者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中央政府会趋向动用从其他区域筹备而来的资源改造“土司”，清朝雍正时期，随着前期积累的资源，开始了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土司这个中间商就要被消灭。

（二）对基层信息的掌握不够精准，时易事异，中央政府掌握的信息滞后，给了中间商机会

古时田地和人口是主要征税的依据，现代的话说即税基。

楚汉相争，刘邦攻入咸阳后，其他将领纷纷抢夺财宝，只有萧何钻入丞相府，把秦朝的地图、律令和户籍统统保留下来，这些就是当时的大数据，有了这些，才能知道兵源在那里，税源在那里。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通过“鱼鳞图册”有“赋役黄册”精准了掌握了天下土地和人口，也就是掌握了当时的大数据系统和征税依据。

1992年，我们的近邻韩国，总统金泳三用了五年时间推不动产实名制和金融实名制，不惜将超过2000名公务员送进了监狱、两任前总统送上了审判席。 

谁能准确地掌握了数据，谁就能掌握征税的话语权。

朱元璋在丈量全国土地和编制好赋役黄册后，为了保证数据的准确性，曾要求他的继任者们每十年普查一次。 

但朱元璋的子孙们嫌此事太费时费力，所以到了十年之期，便让官吏再翻抄一遍。渐渐地，土地人口数量便不再精准，混沌的信息给了中间商以机会， “皇权不下乡”非不想也，是不能也。

（三）中间商强势，中央政府只不过成为了一个“幌子”

最典型的如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坞堡”。

史称"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所谓屯聚，即坞堡，也就是一个经济上基本自给自立，安全上共同防御的割据组织，堡主基本上就是当地的豪族。

如此强势的中间商，作为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如果没有这些中间商的支持，不要说税收连生存也会成为问题，当然不能征税的政府事实上也不能称为政府

可以换句话说，没有豪族的支持，又何来皇权？

“王与马，共天下”的东晋，就是这个典范，天下名义上的共主是台前的中央政权，而幕后实力强劲的“中间商”则处于主导地位。 

3、回到当下

富可敌国的中间商们 

先放两张图，你品一下，细品一下

2021年4月15日市值前10的互联网巨头

苹果和微软的市值超出古罗马帝国的发祥地—今日的意大利，可以位列第八第九大经济体。

排在苹果和微软之前的前7大经济体，其中4个是五常中的美/中/英/法，另外3个是日本，德国+印度（人口全球第二）。 

10大市值公司合计市值超出10万亿美元，排名全球第三，是目前排名第三的日本GDP的近2倍。 

巨大市值从何而来？ 

看看下表 

自2008年7月开始，iOS应用商店App Store便对开发者收取30%的流水，并且应用内所有订阅、游戏币、付费内容、解锁等产生的支付必须通过IAP（In-App Purchase）完成，苹果平台要收取30%的服务费。 

滴滴最近两年来，对消费者的补贴消失，对于司机端的奖励也只有偶尔在节日期间才有部分，但是每单业务30%的佣金抽成牢不可破。 

经过千团大战残酷考验下来的“美团”，目前外卖每单按照交易金额收取商家21%的佣金 

请注意，上述说的苹果/滴滴/美团收取的佣金比例都是按照业务的全额，没有任何扣减。 

古罗马收取的行省税也是全额，不过税率只有10%，这个10%的影响很大，后来的基督教也采用了同样的税率即什一税。

4、税收去了哪里？

古罗马收税的最重要的支出项目： 

当然第一位的就是军事建设，所谓行省税，即是行省地区的居民不需要服兵役而支付的“安保费”。奥古斯都的罗马时期，罗马25个常备军团共计15万人驻扎在从北至莱茵河，南至尼罗河，西至直布罗陀海峡，东至幼发拉底河的广大区域。 

除此之外，就是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如罗马大道，条条道路通罗马并非浪得虚名，这就是当时的高速公路。

有好事者，将罗马帝国时期的大道整理成现代地铁示意图

罗马大道超过12万公里，分布在今天欧洲大部，北非，中东，地中海成为罗马彻头彻尾的内湖

再来一张震撼的，著名的嘉德水道桥

看看2000多年后我大天朝2020年中央和地方两级主要的支出项目

简单地说，如果把国家看作一个大公司，总体来讲，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而作为富可敌国的互联网巨头们，取得的利润大部分留给了股东  

5、 超越主权的超级巨头

主权国家的征税范围基本只能止步于本国国境，而互联网超级巨头们从全球收税。

截止到2019年年底，全球近60%人民被薅羊毛，幸运的是，通过我们体制内部分精英数年前的神（sao）操作加上中国人的勤奋等等因素（后续系列文章专门分析）,薅全球羊毛的队伍中，也有了中国人的身影。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欧洲人，2018年3月，欧盟委员会发布立法提案，拟调整对大型互联网企业的征税规则。 

2019年3月，法国政府提交征收数字税的法律草案，计划对约30家互联网巨头征收3%的数字税。 

2020年3月11日，英国政府宣布，将从4月1日开始对亚马逊、脸书和谷歌在内的众多美国科技巨头征收2%的“数字服务税”（DST）。 

说到我国，自从秦汉中央集权大一统以来，没有一个中央政府不想把“钱袋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除非不得已，才会暂时让渡部分的权力。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5G的加速应用，这种能力被加强了，而不是削弱了。

行文至此，相信各位对于李相在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的“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坚决维护公平竞争市场环境”是不是有了更深的理解。

问题是，接下来的会是哪一个？ 

我们不知道，但是确定的答案，阿里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

后记：互联网巨头们深刻地改变了全球的政治经济格局，从来没有一个群体向他们一样促进了全人类的进步，从来没有一个组织超越于国界之外对人类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如果一定说有，那只有宗教。 

后续系列将从经济学/博弈论等角度分析这些抑或魔鬼抑或天使的巨头们，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