钴、贿赂、鲜血、权力,刚果故事
十几年前,科技的未来在非洲一个偏远的角落浮现,带给了人们机遇和财富,但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尽的潜在麻烦。这两个方面,在嘉能可(Glencore)CEO伊凡·格拉森伯格(Ivan Glasenberg)的经历中都得到充分体现。
嘉能可总部位于瑞士巴尔,是瑞士最大的公司,也是全球最大的大宗商品贸易公司。1974年,该公司最初由马克·里奇(Marc Rich)创立,最初主营有色和黑色金属、矿产等贸易。2013年5月,收购了斯特拉塔(Xstrata)之后,新公司改名为嘉能可斯塔拉塔,简称嘉能可。
以前,格拉森伯格更痴迷于铜,因为中国对铜的需求似乎没有尽头,铜线为中国崛起的城市输送了充足的电力,也支撑着那些产品远销西方的制造工厂的电力输送。不到三年,这种金属的价格翻了两番,引发了一场全球热潮。从智利的山顶到非洲的土地,旷工们都在火速地开采铜矿。
在赞比亚的一家加工厂,嘉能可正在尽其所能地收购能获得的所有铜矿石,这时,技术人员们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一名交易员正在不停地滚动矿石,检测仪器上的图表显示,不仅铜的纯度高,矿石中蓝色金属钴的纯度也特别高。
嘉能可的负责人要求这位交易员带他们去原产地,几周后,格拉森伯格也跟随代表团到了产地。这位交易员带领他们顺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红土小路,进入了刚果民主共和国(下文简称刚果(金)),通往一片开满蓝紫色的花草地。当地的矿工直接用手挖矿石,然后把它们铲进破旧的麻袋里。这个地方就是Mutanda矿区。
2007年,嘉能可购买了Mutanda矿区的大量股份,获得了运营控制权,并将这一区域与外部隔开。被隔离到外面的私人矿工们在无意中发现了地球上最丰富的钴矿脉。
钴是电动汽车和无处不在的移动设备的动力电池所需的重要材料,然而世界范围内有三分之二的钴供应来自刚果(金),这就是“电动汽车时代的沙特阿拉伯”。随着需求的飙升,自2016年下半年以来,钴的价格涨了两倍,一度涨到了原来价格的四倍。
Mutanda矿区中钴的产量比任何其它矿区都多,而且,唯一一个有可能很快超过它的矿区也在附近,也属于嘉能可。
当格拉森伯格投资Mutanda矿区时,他可能也不知道钴材料竟会变得这么重要,但他知道在刚果(金)会收获一些特别的东西。他深知,在刚果(金)这样一个在物质和政治上都难以掌控的国家,嘉能可必须要与其变幻莫测的政府保持良好关系。
多年以来,他提出的解决方案对公司很有帮助。他与一位名叫丹·格特勒(Dan Gertler)的傲慢的以色列钻石交易商合作。格特勒这个人也并不简单,他的祖父是以色列钻石交易所的创始人之一,他与刚果(金)的政治精英们已经建立了10多年的良好关系。
嘉能可与刚果(金)政府的联络人丹·格特勒(Dan Gertler)
就在6个月前,格拉森伯格还很有信心,仿佛他人生旅途中最辉煌的时刻仍在前方。他还提示股东,预计到2030年,全球的钴产量要增加两倍才能满足需求。
今年5月举办的嘉能可的年度会议上,他表示: “在利用这种电动汽车良好形势发展的所有大型企业中,我们处于最佳位置。”
但是,到了7月,这种希望开始变得渺茫了。
嘉能可表示已经收到美国司法部的传票,要求该公司提供其在刚果(金)的投资和其它交易相关的文件和记录,正在调查其是否遵守美国有关海外腐败和洗钱的法律。
有知情人士对《彭博商业周刊》表示,英国严重欺诈办公室(Serious Fraud Office,SFO)也在考虑是否对嘉能可展开调查。这些行动不一定意味着该公司有任何不法行为,也不一定意味着会提起诉讼。嘉能可和格拉森伯格对此不予置评。
这一切的核心在于:格特勒在刚果(金)长达20多年的腐败。公开或机密的记录、一系列访谈都显示格拉森伯格与格特勒关系非同一般,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密切。这也越来越能说明,两人的密切关系可能不仅会威胁嘉能可的钴矿梦想,还会危及格拉森伯格的职业生涯和遗产。
10亿年前,地球经历了一系列地质事件,不可思议地将地球上大部分钴集中在一小块陆地上。在最终形成南非大陆地壳的移动板块之间的盆地中,钴和铜的混合物开始聚集。当这些板块相撞时,沉积物向上推起,形成了一个300英里长、150英里宽的、富含金属的地带,这一过程耗费了数亿年的时间。
钴几乎总是与其他金属结合在一起。如今的刚果(金)境内,钴与铜的混合物很常见。来自世界其他产区的高质量矿石,铜和钴的含量也不到1%,而非洲中部铜带的一些地区的铜和钴的含量是这一数字的10倍,精选矿石中甚至含有25%的可采金属。
在一个喜欢戴着豹皮帽子的极权主义者——蒙博托·塞塞·塞科(Mobutu Sese Seko) 长达将近30年的统治期间,这片富饶的土地成为了权力的关键。铜矿生产所得的数十亿美元多数用于支付士兵的薪资和珍稀的奢侈品,包括一条近两英里长的跑道(足够容纳一架协和式超音速飞机),这条跑道就位于蒙博托家乡附近,在砍伐丛林的基础之上修建。
1990年,扎伊尔共和国(现在的刚果民主共和国,简称刚果(金))最大的煤矿坍塌,生产停止,蒙博托的资金开始消耗殆尽。后来,得不到薪资的士兵们开始叛变,首都金沙萨陷入混乱,这一动荡的局势给洛朗-德西雷·卡比拉(Laurent-Désiré Kabila)以可乘之机,卡比拉最终于1997年夺取政权。
德西雷·卡比拉掌握政权之后,开始拉拢国外投资者。
“跟我们一起工作吧,” 他的一名助手在当年4月份对《华尔街日报》说,“现在,信任我们的人将能快速飞黄腾达。”
就在此时,野心勃勃的格特勒响应了这一号召。政权更迭几周后,当时只有23岁的格特勒飞往金沙萨。他与卡比拉的儿子约瑟夫年龄相仿,交往甚密。当时,约瑟夫掌管着刚果(金)的军队。
刚果民主共和国总统约瑟夫·卡比拉 (Joseph Kabila Kabange)
几年之内,格特勒花费了2000万美元,垄断了该国的钻石出口。2001年,德西雷·卡比拉遇刺身亡,他的儿子约瑟夫成为总统。此时,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开始长达10年的飙升,约瑟夫的继任又给了格特勒一条直接通往总统府的路。
2006年,约瑟夫在新的选举中巩固权力,格特勒也巩固了他在加丹加公司(Katanga Mining)的权利。加丹加矿区是一个巨大的铜钴矿区,位于Mutanda矿区以西40英里的地方。当时,很多大型矿业公司还没有发现这片土地的独特而丰富的矿藏。然而,当地的私人矿工已经开始在地下开挖了。
加丹加矿区
西方公司把这些矿工称为“赤脚的地质学家”,因为他们经常能为外国公司带来无尽的财富。当地的成年男子和男童从地里挖出大块的矿石,然后卖给商人。他们头上绑着手电筒,在红色的土壤中挖出了一条狭窄的隧道,然后用手工工具把矿石刮走,再把重达110磅的编织袋搬到地面上。在雨季,土壤会变软,隧道经常坍塌,很多人也因此葬身矿坑。
这些私人旷工们的条件十分艰苦,吃饭、喝酒、聚会、睡觉都在木制的简易帐篷中解决。然而,这些矿石运到科卢韦齐镇交易之前,携带枪支的警察和士兵还会收取贿赂。中国、黎巴嫩和印度的交易员给矿工们的矿石称重,测量金属含量的等级,然后再把这些原材料出口。在这些交易员中,正是交易员亚历克斯·哈默兹(Alex Hamze)将嘉能可带到了Mutanda矿区。
那时候,格拉森伯格已经不满足于做中间商,他确立了将公司努力成长为制造商的战略。Mutanda矿区就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好机会。嘉能可收购了Mutanda 矿区40%的股权,这一项目的估值达1.5亿美元。几乎同一时期,该公司还向加丹加投资了数亿美元,在此过程中获取了控制权。
格拉森伯格已经察觉到了刚果(金)的光明前景,迫不及待地想要大赚一笔。该公司开始包机从南非引进劳工,并在Mutanda创建露天的矿场,其中,菲律宾人负责焊接,印度人制造锅炉,南非人和澳大利亚人组装和接通电路。
这些工人住在类似海运集装箱一样的公寓里,忍受着疟疾的痛苦,承受着酸雨的侵蚀,饮用着浑浊的饮用水。
关起门来,这一矿区的运营与国际人权保护人士所熟知的雇佣童工和手工挖掘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的设备非常现代化,由外籍人士负责管理。身材魁梧的南非建筑经理海因·恩格尔布雷希特(Hein Engelbrecht)开着一辆四轮摩托车四处大声地发号施令,车上的国家橄榄球队旗帜迎风飘扬。
管理人员工作环境非常优越。他们可以在茅草露台下啜饮杜松子酒和滋补品,可以俯瞰一望无际的热带草原,或者在距离干燥钴矿的大浴池不到一英里的九洞球场打高尔夫球。这里的工人也都是戴着安全帽的成年男子,操作着重型机械,看不到赤脚的孩子。
在这个世界上最艰难、最混乱的角落,格拉森伯格似乎干干净净。
伊凡·格拉森伯格(Ivan Glasenberg)在2017年的股东大会中
格拉森伯格在南非长大,在20多岁时成为全国竞走(Race walking)冠军,这项运动很容易引人嘲笑,因为做这项运动时,运动员的臀部会非常夸张地摆动,但这项运动需要独特的技巧,既需要追求速度,双脚又不能同时离开地面。(人们这样做的时候,就像是在跑步。)
这项运动很大的挑战就在于,参赛者需要把规则发挥到极致,处于打破规则的边缘,或者说打破了规则又不能被察觉。格拉森伯格有奥运梦想,但种族隔离制度下的南非自1960年以来就没有在奥运会上受到欢迎。
他的父亲是立陶宛移民,是一位皮箱进口商,长大成人后,格拉森伯格离开了约翰内斯堡。取得会计师资格后,他又获得了南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的MBA学位。1984年,他开始加入嘉能可的煤炭业务部门,在南非和澳大利亚工作。
当时,能源是嘉能可的主要业务,也是其创始人马克·里奇的专长,他几乎是全球石油交易的发起者。美国曾指控里奇逃税、电信欺诈、敲诈勒索,以及在伊朗实行禁运时与伊朗进行石油贸易。约10年后,格拉森伯格进入了高管行列,买下了里奇的控股权。2002年,他成为嘉能可的CEO。
将格拉森伯格描述为交易商会让人联想到一个错误的形象:一个终日在电脑终端前买卖抽象数字的人。在与数十名下属、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的访谈中,这位CEO被描述成一个专注于实物材料、挖掘机器、港口以及能决定它们进入市场的人。
在业内,他是一个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又直言不讳的人。
“那么,你打算用你那该死的钱干什么?” 据当时在场的两名人士透露,他曾这样问过一个公司同意被嘉能可收购的公司负责人。
尽管格拉森伯格在全球50个国家拥有14.6万名雇员,但他对刚果(金)最感兴趣。运营矿区是一个新的挑战,对于丹·格特勒也是如此。六名参与嘉能可与格特勒交易的高管表示,格拉森伯格会亲自维护嘉能可与格特勒的关系。十多年来,嘉能可与格特勒的公司有价值数亿美元的贷款和各种服务合同。
格拉森伯格坦然地承认,嘉能可在刚果(金)的矿产业务几乎完全依靠格特勒。格拉森伯格表示,如果没有他,他们可能会失去矿区使用权。他承认,他们没有其他途径可以真正接触到卡比拉。
嘉能可甚至没有在金沙萨派驻代表,仅仅依靠格特勒的一名员工来处理与政府的关系。两名内部人士表示,每当嘉能可的一位高管对公司过分依赖格特勒表示担忧时,嘉能可的铜业务主管阿里斯托德利斯·密斯塔吉迪斯(Aristotelis Mistakidis)都对他们的诉求置之不顾。
早年,格特勒与卡比拉的核心圈子最亲密的关系是与总统顾问奥古斯汀·卡顿巴·姆旺克(Augustin Katumba Mwanke)的关系。尽管没有正式的职位头衔,卡顿巴用比较传统的方式对刚果(金)矿业进行整改,在他的管理下,刚果(金)的矿业从2006年开始复苏。
据卡顿巴自己出版的自传,大约在那个时候,格特勒带着卡顿巴和他的妻子Zozo在红海上乘坐游艇旅行,并请他们看了魔术师Uri Geller的一场表演。在书中,他还感谢格特勒游说白宫支持卡比拉。卡顿巴在书中透露,在以色列之行期间他曾因手术而陷入昏迷,格特勒请了13名医生治疗,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从那以后,他的想法也变成了我的,”卡顿巴写道,“丹,我的朋友,尽管我们似乎有很多不同,你就像我的孪生兄弟,我为成为你独一无二的兄弟而自豪。”
2012年,卡顿巴死于飞机失事。
刚果(金)似乎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局势不定,难以预测。但政府的决定往往按照格特勒的方向演变。从2007年到2009年,政府取消了三家国际公司的矿区使用权。其中两家的使用权在加入格特勒的队伍之后又失而复得,第三家的使用权则转给了格特勒。格特勒的其中一个竞争对手还被判为不受欢迎的人,一夜之间被驱逐出境。
格拉森伯格让密斯塔吉迪斯负责嘉能可的刚果(金)矿区,但格特勒对他而言很难应付。格特勒常常为合同中的细枝末节争吵不休,对新的投资也很不耐烦。如果密斯塔吉迪斯没有给他想要的答复时,他就会给格拉森伯格打电话。尽管如此,嘉能可与格特勒的关系仍在加深。
嘉能可在关键时刻给格特勒延期贷款,也没要求他支付本金。嘉能可还以折扣价给他股票期权。有一次,嘉能可重新划定了Mutanda矿区的边界,甚至将格特勒持有的一些土地包括在内,让他在项目中获得了相当大的股份,五年过去了,土地还没有开发。
嘉能可还通过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安排,使嘉能可本该支付给刚果(金)国有企业Gecamines的可观的矿业特许权使用费归格特勒所有。由于拖欠贷款,Gecamines把特权使用费转给了格特勒。随后,嘉能可又向格特勒支付了一笔丰厚的预付款。
有金融文件(其中一些来自《南德意志报》的天堂文件(Paradise Papers))显示,如果嘉能可向Gecamines支付同样的预付款,Gecamines就不会拖欠贷款,而特许权使用费仍会如计划般流向刚果(金)国库。
嘉能可在2016年表示,是Gecamines指示该公司向格特勒付款,并已采取“合理措施”确保交易有效。两年前,格拉森伯格告诉总部位于伦敦的透明组织全球见证(Global Witness),格拉森伯格在交易中“绝对是零优惠待遇”。与此同时,当时担任Gertler发言人、英国上议院议员本杰明·曼克罗夫特(Benjamin Mancroft)向全球见证表示,嘉能可向他的客户提供优惠待遇“完全是误解”。
格拉森伯格经常访问Mutanda矿区及其姊妹矿加丹加,他带着一队警卫抵达这里,密切监视那里的运营。有时,他会穿上跑鞋,在矿区周边慢跑。
加丹加矿区的一台挖掘机
2011年,嘉能可出售的许多大宗商品的价格都达到了历史新高。但该公司需要现金来为其全球矿山资产的扩张提供资金,而不是再继续充当矿产财富的中间商。
2011年5月,格拉森伯格和其他高级管理人员将嘉能可这家隐秘的英瑞合资企业在伦敦证交所(London Stock Exchange)上市。格拉森伯格占据16%的股份,价值93亿美元。他的5名同事也成为了亿万富翁,其中包括密斯塔吉迪斯。
这是在市场高点上市的一个妙招。如今,该公司股价比首次公开发行(IPO)价格低42%。格拉森伯格现在持有8.6%的股份,价值48亿美元。但在伦敦上市可能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上市意味着嘉能可要公开其业务的细节,以便于吸引关注,最终,它还吸引了美国检察官的关注。与此同时,它还为英国检察官提供了一个对一家瑞士公司在非洲的经济行为进行监管的机会。
2011年5月,嘉能可曾在香港证券交易所二次上市。但是,2018年1月31日,该公司已经在港交所退市。
2016年,钴的价格暴涨。汽车制造商们都突然意识到,他们必须对这种新的电池技术保持清醒的头脑,纷纷奔向了嘉能可。同年8月,一位电池供应链的核心人物想要购买嘉能可所能提供的所有钴,并且已经准备好了现金。这是嘉能可的交易员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从Mutanda矿区开采出来的紫色钴泥已经成为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公司也扩大了加工能力以满足旺盛的需求。
但是,就在这时候,麻烦突然出现。2016年10月,华尔街最大的上市对冲基金奥氏资本(Och-Ziff management)与美国检察官达成和解,承认合谋贿赂刚果(金)官员,违反了美国《反海外腐败法》,同意支付超过4亿美元的罚款。
和解协议称,该基金是在一名身份不明的以色列商人的帮助下这么做的。这位商人曾向刚果(金)官员行贿1亿美元,其中包括卡比拉和卡顿巴。据一位直接接触此案的人士说,联络人就是格特勒。
格特勒从未被指控犯罪,并否认有任何不法行为。一名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 “针对丹·格特勒的各种腐败指控都是不公正、错误的,没有丝毫可靠的证据。”
格特勒本人很少接受媒体访问,但在2012年接受彭博访问时,他为自己进行了辩解。在访问Mutanda和加丹加矿区时,他表示,他在刚果(金)投资了数十亿美元,通过与嘉能可等公司的合作,吸引了数百万美元的资金,创造了数千个就业岗位,并产生了源源不断的税收。
他强调,他的成功得益于他的忍耐力和敢于冒险的精神,他在刚果(金)也遭受了挫折,比如他的钻石垄断企业在被宣判8个月后被撤销。格特勒说,他和卡比拉、卡顿巴以及其他刚果(金)官员的关系中没有不法交易。
对于上述案件对格特勒的指控,刚果(金)不屑一顾。卡比拉的外交顾问Barnabe Kikaya bin Karubi说: “这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对我们来说,格特勒先生是这里合法的商人。他在这里投资,也带来了投资者,他一直在刚果(金)合法经营。”
在Och-Ziff和解案几个月后,因为格特勒有两个矿区的股份,嘉能可依然向他支付了5.72亿美元,并免除了公司欠下的3.88亿美元的债务。作为协议的一部分,格特勒继续依靠矿山收取使用费。
嘉能可的一些投资者对这些事件感到不安。在2018年的年会上,一位法国股东就曾在台上问格拉森伯格和其他高管,他们在与格特勒开展业务之前是否对他做了什么尽职调查。嘉能可董事长唐熙华(Tony Hayward)直截了当地说:“广泛又深入。下一个问题,谢谢。”
“是吗?”股东问道。
2010年,英国石油公司BP 在墨西哥湾发生漏油事故时,唐熙华曾担任BP的CEO。
第二件事发生在2017年12月,当时美国财政部指出,格特勒通过“不透明且腐败的采矿和石油交易”积累了大量财富。美国财政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格特勒利用与卡比拉的“亲密友谊”充当刚果(金)矿业资产业务的中间商,要求一些跨国公司通过他与刚果(金)政府做生意。”
报告称,在2010年至2012年期间,刚果(金)人民因为格特勒损失了超过13.6亿美元的收入。美国对格特勒实施了一系列金融制裁,这意味着嘉能可如果继续向格特勒支付交易费用就有受到美国处罚的风险。
嘉能可急于摆脱与格特勒的协议。但是,嘉能可不再支付特许权使用费时,格特勒和Gecamines就在刚果(金)分别将嘉能可告上法庭,要冻结和解散该公司在刚果(金)的矿产业务。法警们也准备冲向矿坑,想看看他们能抓住什么证据。
没有了格特勒,格拉森伯格就与这个国家的权力失去了联系。今年3月,这一悲剧就发生了,格拉森伯格在金沙萨的一家酒店里躲了24小时,希望就一项新的采矿法向总统游说。
最终,他等到了会议的召开。但是,当他和其他六名国际矿业老板最终会面出现在会议中时,事情并不顺利。这位嘉能可CEO只是远远看着,让另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宣读一份联合声明,而他则默默地站在后面。最后,卡比拉也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嘉能可的危机还在不断加深。今年6月,为了解决与格特勒的法律纠纷,并保留其在刚果(金)的矿山,嘉能可同意支付其在2018年欠格特勒的2900万美元的矿山特权使用费。
格拉森伯格不得不在激怒美国政府和格特勒之间做出选择。如果美国政府发现刚果(金)违反了制裁规定,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对其处以罚款。如果与格特勒彻底反目,该公司在刚果(金)的收入源可能会一夜间消失。他选择了前者,这一决定令许多熟悉美国制裁制度的人士感到震惊,但该公司表示已与美国和瑞士当局讨论过此事。
嘉能可对美国做出的唯一让步是用欧元而不是美元付款。嘉能可表示,欧元付款符合制裁规定。无论以何种标准来衡量,这都是一个新颖的解决方案。在美国政府将如何应对制裁问题上,很多专家仍存在分歧。
两周后,美国司法部发出了传票。嘉能可董事会立即成立了一个三人委员会,包括董事长唐熙华,来负责公司的应对措施。唐熙华表示,公司“重视道德和合规”,将与司法部合作。(拥有《彭博商业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的彭博资讯(Bloomberg LP)董事长彼得·格劳尔(Peter Grauer)在担任5年非执行董事后,已于今年3月从嘉能可董事会退休。)
据三名知情人士透露,英国严重欺诈办公室的调查人员已要求机构内部展开正式调查,并在等待新上任的局长决定是否继续调查。
当法律审查的消息传出后,嘉能可的投资者关系团队接到了投资者和分析师的电话。该公司没有讨论潜在的罪责问题,相反,它暗示潜在的损失(如果有的话)可能是可控的。他们对投资者说,过去美国的贿赂罚款只有10亿美元左右(嘉能可2017年的收入约为2050亿美元),英国可能对该公司没有管辖权。
严重欺诈办公室内部的一些人对此有不同看法。调查人员在该机构内部表示,筹集资金是开展业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是因为嘉能可在英国筹集了资金,就相当于在英国开展了业务,就要受英国法律的约束。
投资者现在也难以入睡。今年,嘉能可的股价下跌了20%。摩根大通(JP Morgan Chase )和高盛(Goldman Sachs)的分析师在2018年下半年已将该股从推荐买入名单中删除,他们还特别提到了调查事件。
伦敦Liberum Capital的分析师在给投资者的一份报告中称:这些调查是“新闻手榴弹”,该公司过去交易的不确定性将持续存在。他们几乎无法安抚投资者,无法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也无法让他们相信未来不会再有其他问题了。
如果美国或英国监管人员认为这些高管个人参与了不法行为,或者本应阻止此事发生, 坚持要求格拉森伯格和其他高管辞职(他们通常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嘉能可面临的真正危机将不仅仅是罚款。
现年61岁的格拉森伯格曾私下告诉投资者,他准备在未来三到五年内辞职。如果他的离职不是他自发的,而是由检察官决定的,那么他职业生涯的这一污点将难以磨灭。
嘉能可似乎在这起丑闻中遍体鳞伤,但与刚果(金)的损失相比,该公司付出的任何代价都微不足道。
这一调查已经缩小了格特勒的工作范围,但一架私人飞机仍定期把他送到金沙萨,他所联系的公司仍然从矿坑里赚了数百万美元。采矿业的衰败并不是一个人造成的。除了钴和铜,该国大量生产的黄金、钻石、锡、钽和其他矿产也是如此,在这些领域,数十亿美元的矿产收入永远难以到达当地人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