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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发热门诊护士口述:体温计甩到手抖拿不稳筷子,最想大睡一觉

武汉封城时,我已从北京回到老家过年。跟家人一起烤火聊天时,我说,我还有媒体朋友选择留在武汉报道疫情。我姐说,太危险了。我就没有多说了,心想,要是早个三年我还在社会媒体做编辑时,一定会不顾家人反对(不会告诉他们),我早就在封城前飞奔过去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每天关注疫情发展,忧心忡忡,一面为逆行在一线的医生感动,一面又被一些奇葩和愚蠢的事情(比如湖北红会的表现)气到不行。很多记录病人命运的特稿,都不忍心看。这段时间,心情是压抑的。

这两天,在朋友圈看到这样一则信息:

我当即想到了汽车媒体和这次事件的结合点,有强烈的冲动想要专访这位哪吒汽车N01车主,记录她在发热门诊一线“战疫”故事。在“暴风眼”之中,她的经历、见闻和体会是什么?

而她所在的武汉第四医院,正是前几天有抗疫医生被殴打的医院。

51岁的谢红莉,只是奋战在一线的一名普通医护人员,但身上有让我动容的力量。

因为女儿结婚,武汉封城时,她正在西安休年假。大年三十,领导问她能不能回来,她说一定回,只有回来上班,才能让自己心安。大年初一,她回到武汉,初二上班,到现在,她已高强度地连续上了10天班,每天接诊一百多个病人,甩体温计甩到手腕酸麻,以至于吃饭时拿不稳筷子。

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给武汉加油,等疫情结束后,很多人想去武汉吃碗热干面。我问谢红莉,疫情结束后,你最想做什么?她说,我最想好好睡一觉。

谢红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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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谢红莉,武汉市第四医院武胜路院区发热预检分诊处护士,哪吒N01车主

采写:蒋保信,《电动汽车用户联盟》

01

大年初一,我从西安坐高铁回武汉。到了武汉站,就我一个人下车,下来之后,整个武汉站也只有我一个人出来。车站工作人员问,你到武汉来干什么?我说,我是医护人员,我回来上班。

因为我女儿早就定好了婚期,要在西安举办婚礼,所以春节前我就办好了手续,休年假去了西安。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24日,大年三十,领导找到我,说医院过年的休假都取消了,现在也封城了,你能不能回来?我说,我一定回来。

当时,家人都劝我不要回,说武汉很危险,你51岁了,身体又不好,能不回尽量不要回。我说,不行,我还没退休,肯定要工作。他们再说劝阻,说你人在外地,武汉也都封城了,你不回去也很正常。但我还是坚持要回来。我觉得,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应该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别人都上班,我怎么能休假?我当时就想赶紧回去,回去和他们一起上班,我心里才踏实。

初一到武汉后,第二天我就到医院上班了。

武汉火车站封站

02

初二一早,我到医院后,发现变化挺大。医护人员全部穿着防护服,戴护目镜,还有手套、鞋套等,全副武装。一个人都看不清楚了,谁也叫不出谁来,大家都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很忙碌。

我在门诊大厅的预检处工作,所有发热、腹泻的病人,先要在我这里预检。如果是疑似感染者,要送去发热门诊;如果是普通病人,就安排正常就诊。我的工作就是确保二者分开就诊,以免造成交叉感染。

平时,哪怕是流感季,我每天接诊的病人也就二三十人,最多四五十人。但现在,每天都有一百人左右,特别忙。测量体温,询问病史,再分诊、送诊,我一个人负责所有这些工作。中途有一个同事会过来换我上个厕所,大概不到半个小时。

谢红莉工作中

病人和家属,都是带着口罩过来的,但都很紧张,要我帮他们尽快确诊。我每天要跟他们说很多话,告诉他们不要恐慌,要多注意一些什么,比如在家里应该怎样消毒,怎样做好隔离等等。

在我每天接诊的100多个病人中,普通病人还是大多数,差不多有20个会被送到发热门诊,具体多少会被确诊为感染病人,我手上没有具体数据。

但不管怎样,我在第一线,刚开始还是有点害怕,现在不怕了。因为我觉得我们防护得还可以,在家里我自己也会吃连花清瘟、抗病毒口服液等药来预防。而且,万一感染了,也很光荣。所以,我心态还好。

03

虽然我们也配备了红外线体温枪,但体温枪要与病人的额头间隔5到15厘米,因为现在天气比较凉,这个间距会受到气温的影响,导致结果不准确。而病人体温是很重要的症状表现,我一定要得到很精准的数据,才能做好分诊。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用水银体温计给病人测量体温。而每个病人用完水银体温计之后,我都要用手腕把它甩好几下,甩到35度以下,再插到消毒液里面,消毒半个小时,再用无菌纱布擦干,然后放到干燥室里面备用。

37度3以上的病人,以及24小时内腹泻超过3次的病人,我都要给他们做详细登记,姓名、性别、年龄、详细的住址、手机号码、身份证号码、体温情况、有没有腹泻、有没有初诊以及病史情况等信息,都要有详细记录。

因为病人多,量体温很频繁,所以我甩体温计也很频繁,手腕很容易酸痛麻木。从初二到现在,我每天吃饭是用勺子吃,因为手拿筷子拿不稳,会抖。我们单位给我们送的盒饭,也都会给我们配勺子。

谢红莉和她的同事,正在用勺吃饭

04

有些医生不敢回家住,怕把病毒带回去,就在外面住。我家离我们医院很近,我肯定是得回去的。但回去之后,还是挺麻烦的。

因为我在医院待着,我也不希望把可能的风险传给家人,所以必须从上到下,把我的用品,帽子、上衣、下衣、鞋子、包包、手套、围巾等,全部要用酒精消毒一遍,然后放在阳台上吹着,分开放。

因为我穿了一天的防护服,帽子戴着,还有手套,捂了一天,出汗很多,所以,我把手洗干净之后,就洗手、洗头、洗澡、换衣服,每天个人卫生都要搞半天才能坐下来。非常时期,真的很麻烦。

我从初二开始上班,到今天(2月4日)正好连着上了十天。这段时间,我最大的感触就是很累,真的很累。以前我是上五两天班休两天,但现在我每天的工作量至少是平时的三倍,还没法休息,要连着上班。

我每天6点多就起床了,7点40就到医院,因为要准备一些物品,包括穿防护服等,都是很耽误时间的。8点之前,我们要到岗。我下午是5点半下班。下班后,马上要消毒,脱衣服,换衣服,6点多钟能回到家,一洗,一收拾,直到8点多才吃完饭。

身着防护服的医生

现在病人多,跟病人讲话多,但上班时间连水都不能喝,只有在早晨上班前、中午吃饭时和晚上下班后才能喝口水。我们每天上班穿这种憋气的衣服,里面的衣服都湿了,又不能换,又出汗又不能喝水,很难受的。连续这么长时间,现在人已经很疲劳了,我很希望这段疫情快点过去,真的希望早点过去。

我觉得现在都在挑战医护人员的极限,我们虽然觉得很疲惫,但还是要坚持。每天回到家,搞好个人卫生后,就躺着想休息,什么事都不能做,就躺着休息,这样第二天才有力气。

我看到很多人说,等疫情结束了,都想来武汉吃个热干面,到武大看樱花。但我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的睡一觉。我都是50多岁的人了,以前每天中午都要睡一会午觉,可现在中午吃饭都要掐着点,吃完马上接着上班,把以前的正常规律都打乱了。 

05

我从20岁开始在医院上班,一直做护士,到现在已经工作31年了,对这个行业体会很深。我以前在临床一线上了20多年的夜班,非常辛苦,风险也大,所以我们这一行的人比别人都要严谨一些,平常对病人事事都要亲历亲为,哪怕一点小事,都要仔细核对不能出错。

所以,我很早就养成了严谨的职业习惯,任何事情自己要看仔细,放心了才能去做,否则就不踏实。像我们在家里有什么事情,比如在外面签合同什么的,家人都没有耐心把合同看完,但我有耐心,我一定要把合同从头到尾仔细看完。

生活中的谢红莉

这30多年,我每天工作都很踏实,没有发生过一起操作事故。所以,我是问心无愧的。现在我到门诊来,承担门诊传染病人的分诊工作,也没出过什么偏差。我真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我把本职工作做好了,我心里是很踏实的。

我们医院有几个医生被感染的,也在隔离治疗。但具体有几个,我没有统计。可能因为最初防护措施不怎么到位,刚开始也没有防护服,感染的几率大一点,现在基本上能保证每个人医护人员都有防护服了。所以,除了前几天我听说有医生被感染之外,这几天我没有听说谁被感染了。

我们医生的状态,是大家都在尽力。目前防护的物资,我们还够用,但时间长了,我不知道会怎样。我们这周每天发的防护设备,比如口罩,明显就比上个星期的差一些了。

这十天来,最让我感动的瞬间,是我晚上在电视上看到金银潭院长张定宇的报道。

张定宇:“我得了渐冻症,两年前就犯病了,下楼吃力,更怕摔倒。”

他以前曾在我们武汉第四医院做过副院长,那时候他的精神很好,神采飞扬。2013年,他到了金银潭医院去当院长,后面我也没有他什么消息了。这次在电视上看到他身患渐冻症,还奋战在抗击疫情第一线,连续工作了30来天,每天凌晨一两点甚至更晚才能睡觉。他老婆还在我们医院做护士,被感染了,在隔离病房治疗,他也没时间来陪她。

我在电视上看到张院长忍着自己的病痛,还坚守在第一线,走路一瘸一瘸的。我当时觉得好感动啊。他怎么这么拼,不顾一切,他是在跟时间赛跑啊。真的,他这个精神,感动了我。

我看完这个电视报道后,又为他感动,又为他痛惜。

后记

整个电话专访乃至写作过程,我都充满了感动。在谢红莉身上,我看到了平凡人的英雄气概,不动声色而有千钧之力。专访完她之后,我还专访了一位在一线服务的武汉滴滴司机。然后,我这些天心头的郁闷,被驱散了很多。因为他们让我感受到了力量,所有平凡人的努力,虽然并不那么惊天动地,但汇聚在一起,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希望所在。

这么多天,我从来没说过一句武汉加油,因为觉得太空了。现在,我想对谢红莉,以及跟她一样奋战在一线的人们,说一句:加油,保重,感谢。

在本文的采写过程中,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要为参与抗击新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一线人士留下一些记录,尽我所能记录值得记录的人和事。

来源:第一电动网

作者:电动汽车用户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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