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如何一步步搞砸了自动驾驶？

创立特斯拉之日起，埃隆·马斯克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让电动车自己能在路上跑起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课题，也是一个足够烧钱的项目。直到2016年的投资者日，马斯克在宏图战略第二篇章（Master Plan Part Deux）为自动驾驶定调，后来又高调推出了自动驾驶解决方案Autopilot。

两年前，特斯拉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供应链危机，马斯克决定，不惜一切降低成本。其中，就包括自动驾驶业务。

为了节约成本，马斯克最先瞄准了汽车感知层的解决方案，他觉得特斯拉车身上的八颗摄像头已经够用，视觉主导的方案，完全可以替代价格昂贵的激光雷达。

独断，偏执，急于求成，主导者的性格缺陷，差点让特斯拉的自动驾驶“翻了车”。这些年跌跌撞撞，马斯克的自动驾驶业务并不如预期顺利，近日，美国《华盛顿邮报》对特斯拉做了深度调研，NE时代整理了相关内容，以飨读者。

｜一言堂砍掉雷达｜

“8个摄像头，足够了。”

马斯克拍板采用纯视觉方案的决定，让不少高管惊掉了下巴。他多次否决了一线工程师的意见，坚信摄像头主导的路线更简单，更低廉，也更直观，他甚至在其推特上表态，道路系统，是专为摄像头（眼睛）和神经网络（大脑）设计的。

纯视觉路线招到多位高管的反对，没有激光雷达，一旦摄像头被雨滴或亮光遮挡，车辆很容易出现基本的感知错误，甚至会有撞车的危险，特斯拉又该该如何应对？

2021年5月，特斯拉宣布取消新车上的所有雷达。北美媒体对十余名特斯拉前员工、测试驾驶员、安全官员和技术专家的交流，大家普遍认为，突然砍掉至关重要的雷达，很多问题开始集中爆发，特斯拉的碰撞和安全事故也明显增加。

一位前特斯拉自动驾驶工程师甚至直言，在街上使用FSD是不安全的，因为你无法预测这辆车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些前雇员表示，特斯拉宣布放弃雷达后，车辆安全事故频出，彼时的全自动驾驶测试项目也从数千名司机扩大到数万名，根据这些车主反馈的信息，“幽灵刹车”等一系列问题，开始集中爆发，其中就包括系统误读路标，或是没有检测到紧急车辆等障碍物。

“幽灵刹车”事故骤增，源于雷达缺失。

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的数据显示，特斯拉去年的此类交通事故发生率激增，这也促使联邦监管机构对其FSD展开调查。数据显示，在过去三个月里，有关“幽灵刹车”的投诉上升到了107起，而在此前的22个月里，这一数字只有34起。

在这一问题被海外媒体报道后，NHTSA在两周内收到了约250起相关投诉，该机构表示，他们在九个月的时间里累计收到了354起投诉，随后不得不对其展开调查。

“纯视觉路线，不是他们遇到麻烦的唯一原因，但是关键原因。”前NHTSA高级安全顾问米西·卡明斯（Missy Cummings）批评了特斯拉的做法，并在与特斯拉有关的事务中选择回避。

在很多离职的前员工看来，特斯拉自动驾驶业务遭遇的麻烦，来自不切实际的降本，来自马斯克不顾一切取消雷达的决定。但是，这家公司目前出现的诸多困境，可以归因于马斯克的性格缺陷。

｜浮躁，短视，急于求成｜

2019年4月的特斯拉投资者日，马斯克做了一项大胆预判，他拍着胸脯对现场一屋子的投资者和人员媒体说，到第二年年中，特斯拉将有100多万辆配备FSD的特斯拉汽车上路——

“该软件可以通过线上传送系统更新，自动驾驶非常可靠，司机可以在路上放心睡觉了。”

第二年，特斯拉股价飙升，一跃成为全球最有价值的汽车制造商，马斯克也从中受益，成为万众瞩目的世界首富。但是，这些明面上的光鲜掩盖了不合理的发展战略，例如，思路不明晰，决策不连贯，落地也不够现实。

特斯拉内部人士透露，Waymo和苹果等竞争对手采取不同的做法，他们制定了严苛的测试规则，如严格限制自动驾驶软件的运行地点。但特斯拉却急匆匆将FSD推广给36万车主，而且，这些车主要额外支付1.5万美元，才有使用这些功能的资格。

大约两年前，一段视频在YouTube爆火，有人捕捉到特斯拉依靠FSD在旧金山伦巴底街（因8个急转弯而闻名于世，被称为世界上最曲折的街道）艰难前行，吸引了数万人观看。

但是据前数据标注专家John Bernal等人回忆，特斯拉的工程师悄悄在软件中设置了隐形屏障，类似于保龄球馆里的保险杠，以帮助汽车保持在路上前行。

这个，才是视频里车辆能正常行驶的“真正秘密“。有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测试工程师直言，他曾在工作中驾驶特斯拉车辆测试过曲折的伦巴底街，用户体验和顺畅度，与视频里展现的效果相差甚远。

有意思的是，马斯克在FSD的进度上非常急躁，要求测试团队对软件进行频繁的错误修复，也要求工程师介入并调整代码。一位特斯拉的前高管回忆，FSD的一位工程师曾向他吐苦水 “在被老虎追赶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主意。”。

马斯克反复无常的领导风格，也对FSD产生了副作用。在公司，这位工作狂老板迫使大家以惊人的速度开发技术，并在技术尚未充分前就推向市场，有多位工程师表示，他们其实非常担心，即使在今天，FSD在公共道路上也难言安全。

在特斯拉自动驾驶部门工作的前数据标注专家John Bernal认为，FSD的内部进展非常缓慢，马斯克一直在推特宣传FSD如何成功，可是内部的工程师们非常清楚，其实自己的产品和预期相差甚远。

他于2020年加入特斯拉，曾是特斯拉的技术拥趸，还开通了YuTube向大家展示特斯拉的最新技术，但是在2022年2月，却被解雇了，原因是他在视频里显示了这样一段内容：在圣何塞开车时，FSD Beta系统操纵车辆，直接撞上了路边立柱。

｜留不住人才｜

理念不合，越来愈多的自动驾驶团队成员选择离职，其中也包括在公司独当一面的高管。

几位离开特斯拉的前工程师表示，2020年底，自动驾驶团队的员工们打开电脑，发现自己的电脑内部安装了工作场所的监控软件。监控软件监控了员工电脑按键和鼠标点击，并跟踪它们的图像标签，如果鼠标在一段时间内没动静，计时器就会启动，员工可能因“长时间不工作”而受到上级斥责，甚至被解雇。

办公电脑安装监控，这触及了员工的心理防线。虽然特斯拉官方自己解释说，之所以对图像标记进行时间监控，是为了提高标记软件的效率，计算标记图像所需的时间。

工程师们，已经精疲力竭。

越来越多的人才选择离开特斯拉，辞职，并在其他地方寻找工作机会。特斯拉人工智能总监Andrej Karpathy去年休了一个月的假，然后离开特斯拉，今年在语言建模软件ChatGPT任职，这家公司刚推出震惊业界的OpenAI。

有信息指出，特斯拉Autopilot主管Ashok Elluswamy已在推特工作，但是有知道内幕的前员工表示，这位技术大牛已决定前往Waymo。

“在自动驾驶业务上，Waymo与特斯拉走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线，前者从未真正怀疑过，自己的车未来是否会大规模出现事故，如撞上道路上的停车标志。他们专注于长期主义，而非急于求成。”

不仅如此，马斯克对下属的建议往往十分抵触，过去几年，他解雇了多名反对他部署的特斯拉员工。

去年，马斯克收购推特，这让作为特斯拉CEO的他无法聚焦。首席执行官分心。几位熟悉内幕的员工透露，10月的收购结束后，马斯克调动了数十名工程师，包括驾驶辅助和全自动驾驶的工程师，与他一起在推特工作——

这进一步阻碍了特斯拉的发展。直接影响是，原本每两周发布一次的软件更新，突然间隔了几个月。

｜美国政府，该出手了｜

彭博社报道，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正在对马斯克进行调查，主要针对其推动特斯拉自动驾驶宣传和一系列声明里的作用。

多方诉讼指出，特斯拉此前多次发表了“虚假和误导性”声明，称这家公司“严重夸大”了自动驾驶和全自动驾驶的安全性。

特斯拉过去几年在自动驾驶领域做的事情，连美国交通部负责人都看不下去了。最近，美国交通部长Pete Buttigieg接受彭博社交流时直接“炮轰”了特斯拉的做法，称该公司对驾驶辅助系统的命名不符合常识。

在他看来，使用Autopilot一词，与特斯拉目前需要司机保持双手在方向盘上的要求不符。

有意思的是，前几年一直对特斯拉进行安全调查的NHTSA，正是Pete Buttigieg负责的交通部管辖的下属单位，所以，面对这位“大人物”的公开质疑，马斯克都不敢轻易哼一声。

2021年8月，NHTSA对Autopilot可能存在的隐患展开调查，引发舆论的广泛关注，后来直到2022年初，该机构开始对特斯拉的突然刹车展开调查。

不过，这些对于一向爱打嘴炮的马斯克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丝毫不影响他站在舞台中央，继续为自家的产品手舞足蹈。

就在上个月刚结束的特斯拉投资者大会上，马斯克还特意留了篇幅，对外公布了FSD碰撞数据，以此证明自己产品的安全性要高于人类司机的驾驶，当然，也想证明自动驾驶安全系统要比美国平均驾驶高5-6倍。

他甚至给出了一组数据，使用FSD Beta，每行驶1万英里发生3次碰撞，与之对比，美国司机每行驶2000英里就会发生1次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