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一个十八线城市真实的汽车消费市场

这里是位于江西西北部的一个十八线城市，最近的高铁站离此地68公里，最近的机场更有一百多公里之遥。如同中部的大多数小城一样，这里也在一轮又一轮的崛起计划中，站起跌倒，跌倒再站起。

2019年的新年，城市核心地带的街心花园开了一家麦当劳，鞭炮喧天锣鼓齐鸣。在此之前，这里充斥着麦乐基、欢乐基等等各种以麦开头或以基结尾的西式快餐店。这个冬天，这家创立于1955年、遍布全球六大洲119个国家、拥有约32000间分店终于光顾了这座小城，金拱门也在自嘲与反讽中，假戏真做的接上了地气。

01

相比于其他餐饮，麦当劳在城里也算得上是高消费产品，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更是成为了一个符号，至少在其建店逻辑里，标志着某一区域一定的经济水平。于是，朋友圈里开始出现了关于板烧鸡腿堡和草莓奶昔的故事。

还有一年就到2020年，在这一全面建成小康的攻坚冲刺期，经济趋势却犹如气候一般带有明显的蔓延迟滞——这里是GDP的高海拔地区。当所有人都在感慨2018年是近十年来最差的一年，“经济寒冬、百草凋零”，桃花的芬芳却才刚刚在这一十八线城市弥漫开来。

2018年中国乘用车消费市场遭遇了近几十年来的负增长，根据中汽协公布了2018年汽车工业相关数据，虽然去年我国产销分别完成2780.92万辆和2808.06万辆，连续10年坐在全球第一的宝座上，但是产销量同比分别下降了4.16%和2.76%，出现了28年来首次下滑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作为大宗消费品的汽车，对宏观经济的反映直接而彻底。几乎每一家企业每一个品牌都在开始找寻新的增长空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把目标瞄准了三四线城市，瞄准了年轻消费者。

在这两个概念下，“小镇青年”的形象呼之欲出，他们是未来拉动中国汽车销量的主力军。他们通常生活在相对富裕的三四线城市，随着高铁线路开通，距离大都市可能只有两三个小时车程。小镇青年们往往都接受过大学以上教育，在父母的安排下在老家有一份得体的工作，比起一线城市的年轻人和白领阶层，他们拥有更多的可自由支配财产和更高的消费力。

2018年，所有的影评家和院线经理们都大跌眼镜，因为今年中国电影市场的第一部“现象级”竟是《前任3：再见前任》。这部豆瓣评分仅为5.7分的影片，却收获了将近20亿元的票房，其中有一半左右是由来自三四线城市的年轻观众贡献的。

电影如此，汽车亦是如此，根据罗兰贝格管理咨询公司的统计数据，三线以下（含三线）城市的汽车消费中端市场成长最快，其中价格区间在8万-18万元的汽车消费增长最为明显。

02

胖虎去年进了市电力系统，家在县城，工作在市里，车子成为了比房子更先一步要落实的硬需求。为了周末方便一百公里的往返路途，胖虎在工作后的第二个月就入手了一辆CR-V。“平时也不怎么开，礼拜五回家方便。”

与胖虎类似的状况还有小福，同样在公务员考试中录取到了市水利系统，一辆白色的蒙迪欧成为了他的日常座驾。在购车不久之后，小福加入了县里的蒙迪欧车友会，如今，这个车友会人数已经超过了30人，在工作之余，车友们经常组织一些县郊的自驾出游活动。据小福说，去年的新车就有五六辆。

除了这些去往更高一级行政单位的大学生外，还有一大批的“小镇青年”扎根基层，分布在县辖的十个乡镇里成为了新一代的大学生“村官”，而家用汽车是这30公里内的短途接驳最为便利的交通方式。

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他们在选择汽车时，往往存在这样一种心态。好歹是个公务员，国产品牌有点跌份，豪华品牌又太过扎眼，美系日系德系的一些合资品牌既是第一选择也是最终选择。

而对于留在县城里的那批人而言，汽车需求显得不是那么得“刚”，但他们是潜力最大的消费群体，因为这些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此时，汽车也在这一场场的喜宴中成为了最为重要的婚姻附属品。

当然，这些体制内的汽车消费者们只是“小镇青年”群像中的部分。两年前，刚刚毕业的二狗开始参与“家族企业”，一个家庭式小厂，座驾也从五菱直接换到了奔驰新E，美名其曰一步到位。两年时间，奔驰四条轮胎换了3条，女朋友却还是当初的那个女朋友。今年过年，二狗结婚了，敬完酒后，他说要给老婆也配一个车，问我有什么推荐。

远在潮州工作的小武每年都因为紧张的车票而赶不上除夕，今年开车回家的他朝发夕至，如愿吃上了团圆饭。“避开堵车开快一点，8个钟头就回来了。”去年，小武家添置了一辆途观L，之前的老福克斯也顺理成章的开到了700公里外工作的地方。

不得不承认，小镇青年们的购买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生长，而这一群体的数量还在随着每年六月各大校门前高高抛向蓝天的学士帽，向上攀援。

03

在县城里，买车并不是是件容易的事情。汽车厂家渠道下沉的战略或许还停留在口号中，除了一些国产品牌以及合资品牌的二网，县城没有4S店的概念，买车依旧得去到市一级的行政单位。

大多数人都是在自己了解、朋友推荐、网上咨询后，直接下单，他们很少能体验试乘试驾的服务，甚至连后期的维修保养也为省事在一些小店完成，4S店承担着的仅仅是为消费者提车的功能。

为了拉动消费，在县工商联的牵头下，几个大型汽车广场拔地而起，这里囤积了绝大多数的汽车品牌。他们由各经销商的二网组成，政府以较为低廉的价格为其租售场地。定期举办一些销售、试乘试驾的活动，打造新型的汽车生活文化。

小斌一家是县里最早一批从事汽车销售的个体户。从最早的农机、皮卡，到后来的小轿车、乘用车，如今小斌家已经有一家野马品牌（原川汽野马现已被雷丁收购）的4S店，以及承担了几个日系品牌包括日产、本田的二网。

在这个汽车生活广场里，小斌家也租下了一块面积不大的场地，像模像样地摆放了两台野马。小斌说，在这样的汽车广场县里有几个，各家都在其中或多或少租下了一些场地，但从销售渠道来说，意义不是特别大，最多达到一个宣传的效果。

除了正常的4S店模式的销售，小斌家可以提供的业务还很广，在他们那里，几乎可以买到所有品牌的车辆。

当客户有其他品牌的需求，小斌便需要到全国各地区的4S店提车，在厂家的指导价下，各地的4S店因为优惠政策和其他一些原因，价格会有所差异，这中间的价格差也成为了这种业务主要盈利模式。“去年最远到了天津提车，开了2天才开回来。”

前两年从芜湖的空3师当兵退伍回来后，小斌就一直在帮家里经营这个汽车销售店。去年，小斌把之前店用的一辆启辰换成了宝马X6，车身贴满了内涵段子的各式LOGO，尾标也加上了五菱宏光S3的字样。

04

小斌提到，去年年底，有一朋友在他这里提了一辆特斯拉。“现在整个县里大概有3辆特斯拉，两辆轿车，一辆SUV，里面有一辆挂的外地牌照，但经常在县里跑。”

在新能源汽车产业如阳似火飞速发展之时，这里也很合适宜的与时俱进，城乡公交车大部分都换成了纯电大巴，公交总站装上了一排排的充电桩，除了公交车外，也可供私家纯电动进行充电。

特斯拉造型突出，新能源标签显著，成为了先富起来一部分人尝鲜的玩物。他们大多家里已经有了一到两辆车，各种豪华品牌早已是见怪不怪，拥有一辆特斯拉显示出的标新立异与独特性完全不是保时捷能够比拟的。

但随着推广力度的进一步的加大，新能源汽车概念的开始逐渐在人们的意识里留下印记。而这样一个群体的诞生，又意味着新能源汽车不再是一二线城市的专利。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从这座小城出发要去到更远的地方必须远赴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外的高铁站和机场，而这中间并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于是，一个私下经营的司机团体应运而生，他们团结协作，有执行、有调度，逐渐衍生成一个庞大的城际交通指挥中心。

到高铁每人五十，到机场每人一百，每辆车至多一天可以跑满员跑3趟。黄师傅说，碰到有节假日的月份，刨去油钱能挣一万，在这样一个经济相对闭塞的小城，这样的收入是以前无法想象的。

因为是私人自发组织，避开了税务等其他手续，时间和汽油是他们唯一的成本了，为了节约成本，他们开始试图接触续航在400公里的纯电动汽车或者混动汽车。当其中有一个了用上了新能源车，并尝到了甜头，那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跃跃欲试。

“蔚来那车怎么样？你在上海工作肯定见过蔚来吧，听说那车不错。得多少钱一辆？”

“没有，没听说过。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开这个现代吧，挺好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改革，也没有激动人心的场面，更没有人在乎5年前县委县政府立下“决战六百亿，挺进第一方阵”的军令状，但这座小城在每一位“小镇青年们”的平凡点滴中悄无声息地慢慢朝前。

蒙迪欧车友会的惬意、老福克斯的乡情，五菱换奔驰的一步到位、偶然间对蔚来的期许……这一张张的面孔淡出了十八线城市最真实的样子——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临走的时候，朋友问我去不去蹦迪，我回以了一个满脸狐疑的沉默式提问下。

“土嗨，去不去？”

“走呀。”

－END－